夜裏安靜, 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，或輕或重的，糾纏夾雜，分不清是誰的。

林歡顏有片刻的楞怔, 一時沒反應過來程煜說的話是什麽意思, 看向他的眼神無辜, 淺色瞳仁裏霧氣朦朧, 引得人想撥開迷霧, 看看裏頭是何光景。

若是平日裏, 程煜是萬分舍不得她掉一滴眼淚，但是在某些特殊時刻，他又心思惡劣地想讓她眼角沁紅，因他掛上晶瑩淚珠。

人總有劣根，平日裏被溫柔面紗掩埋，內裏如何, 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程煜摩挲她纖薄的手背, 又捏捏她的掌心，她的手實在是小, 皮膚又嫩，他開始懷疑可行性，於心不忍的同時又滿心期待。

他不言語, 眼中熱浪翻滾, 唇抿地很緊, 是在隱忍。林歡顏後知後覺，悟到他話裏的含義, 看向他的眼神瞬間多了幾分緊張。

今年的天氣可真奇怪啊，明明還是春天, 可是怎麽感覺像是夏天一樣？哪兒哪兒都熱，空氣中都帶著燥熱的火星子。

她的眼神在他的下頜角停留了片刻，而後下定決心般一把抓住，用的力道有點大，程煜“嘶”了聲，腰背瞬間弓起，眉心擰緊。

這下真是被她拿捏住了，身心都是……

林歡顏的動作瞬間頓住，一下松開，顧不上羞澀，擡頭看向他，弱聲問：“不是這樣嗎？”

天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踏出的這一步，心跳聲像喧天的鑼鼓，在碰到的那刻直接奏到最響，耳邊都只剩激烈過後的嗡嗡聲響。

她已經豁出去了，可他看起來卻很痛苦，好像解救不成，反倒將他推向深淵。

程煜仰面躺著，拿手遮住眼簾，眼前陷入黑暗，林歡顏的存在感越發強，身上一股蜜桃香，是她前一陣子換的沐浴露的味道，很清甜的香味，此刻卻有些霸道，直往他鼻子裏鉆。

他額邊冷汗更甚，被她鬧的，但無法責怪，她明明是貼心，他又怎能不知足。

只是，真的有點兒疼，也有點兒刺激，任人擺布，前方迷茫的感覺。

他兀自緩了會兒，再睜開眼時林歡顏那張臉就在他眼前，放大版的，看起來焦灼又不安，緊張兮兮地問他：“你還好嗎？沒事吧？要不要去醫院？”

倒也沒這麽嚴重。

她過分單純，又脆弱，就像是純潔無暇的脆弱花朵，被風吹一下就會東倒西歪。緩過那陣蝕骨的刺激後，程煜扯開唇角，笑得有些無奈，安慰她：“沒那麽嚴重，緩過來了。”

林歡顏懸著的心終於放下，自以為已經安然，下一瞬手腕被人攥住，程煜引著她自救。

喧天的鑼鼓聲停頓不過片刻，又被驟然奏響，鼓聲陣陣，沒有最高點，只有更高點。

有人攀登高山，反反覆覆，氣喘籲籲。

有人行至深山，水流緩緩，水聲汨汨。

閃電劃過天際的那刻，大雨如約傾盆。

……

事後，兩人站在浴室一同洗手，林歡顏自始至終都不敢擡頭，想也知道鏡中的自己有多狼狽，她的心臟到現在還未恢覆平靜，在胸腔裏咚咚咚地跳個不停，跑完八百米跳得都沒現在激烈。

溫熱水流嘩啦啦，驅不走掌心的炙熱，那熱燙好像從皮膚的表層鉆了進去，進入血肉，再被表皮封存，印刻在裏頭。

她的掌心被種下火苗，獨屬於程煜一人的。

相比起她的窘迫，程煜倒是淡然，唇邊始終掛著清淺笑意，眼神從她耳廓掠至脖頸，凡是肉眼可見之處，她的皮膚都是紅的，他手上動作沒停，將她手上的泡沫都沖洗幹凈。

“好了。”

話音剛落，在他懷中的人立馬溜走，動作敏捷，帶起一陣風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浴室。

他唇邊笑意更甚，慢吞吞將手心擦幹，而後轉身。

片刻前從他懷裏溜走的魚兒目瞪口等地站在床邊，聽見聲響後轉過身來，臉色比剛才還紅，眼神躲躲閃閃地說:“我去換床單。”

程煜的目光落到床上，床單皺巴巴的，幾處深色痕跡。他將人按住，讓她坐在一邊的小沙發上，俯身親了親她的眉眼，低聲道：“我去。”

等換好床單，沙發上的人已經昏昏欲睡，腦袋點地跟小雞啄米一樣，他想將人抱去床上睡，指尖剛碰到，林歡顏便睜開眼，看見是他時又安然張開手，將自己交付給他。

程煜輕松將人打橫抱起，放至床上，等他也躺好，她便自動自發纏著他的手臂鉆進他懷裏，尋了個舒適的位置睡下。

每一會兒，耳邊的呼吸聲便變得平穩。

他無聲笑。

睡得可真快，大概真是累著了。

夜半時分，躺在床上的人睜開眼睛，耳畔是淺淺的呼吸聲，身前拱著一顆腦袋，溫熱氣息鋪散在他的頸邊，是擾人安眠的罪魁禍首。

程煜伸長手臂，撈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。

很好，已經過去好幾個鐘了，他還是沒睡著。

那陣激蕩已經過去許久，他身體裏的潮水仍在湧動，緩緩的，可以壓制。

他試探著動了下自己被壓得酸麻的手臂，林歡顏沒有動靜，看起來睡得很熟，他便又放心一點，動作謹慎地將手臂抽出。

臥室的門開了又關上，床上的人絲毫沒察覺。

書房裏只開了一盞桌邊的燈，坐在桌邊的人神情專註，一臉認真地盯著電腦屏幕，眉心不時微微蹙起。

很枯燥無味的長串解釋，跟他在書本上學到的沒差多少，他又換了種搜索方式，這次終於得到些比較簡短，但是看起來有點用處的解答。

林歡顏是被渴醒的，喉嚨很幹，水分流失很嚴重。

還未完全睜開眼，她手下意識往身邊撈，什麽都沒撈到，她瞬間睜開眼。

房間裏找了一圈，空無一人。

奇怪，半夜被叫回醫院去了嗎？

她又打開自己的手機，什麽都沒。

“程煜？”

林歡顏瞇著眼睛出了臥室，到處都找了一圈，還是沒見到人，書房門縫中透出一絲很微弱的光線，她沒想太多，直接推門進去。

書桌前有人端正坐著，見她進來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驚慌，手上敏捷地挪動鼠標將打開的頁面全都關掉。

林歡顏已經走至桌邊，好奇地探過頭來，嗓音黏糊糊的，問他：“你大半夜不睡覺在書房幹什麽呢？”

“突然想起有個文件沒看。”

“噢。”她不疑有他，抓了抓自己淩亂的頭發，又問：“看完了嗎？”

“看完了。”

“噢，那回去睡覺吧。”

話落，她栽倒在他身前，眼睛已經閉上了。

程煜戳戳她的肩膀，小聲喚她：“顏顏？”

“嗯……睡覺。”

程煜低笑出聲，越看她越覺得可愛，半夜爬起來找人，找到就立馬閉眼睡著，敢情剛才都是在強撐著精神。

還是周末，林歡顏睡到自然醒，意識蘇醒的那刻，身體也跟著蘇醒，手腕酸痛，她敲一天的鍵盤都沒那麽難受。

身後有熱源貼著她，腰間橫著條手臂，上頭青筋明顯，一條條的，像是大樹的根莖，她覺得神奇，一條條撫過。

程煜是被癢醒的，好像有人在拿羽毛撓他手臂，力道很輕，很磨人。

床上怎麽會有羽毛，有的只是某個好奇心旺盛的搗蛋鬼，他眼睛都沒睜開，將人撈近，唇瓣貼在她耳邊。

“早。”

林歡顏很喜歡他晨起時的聲音，低沈中帶著點沙啞，說早時音調會不自覺拉長，慵懶又性感，有個聲音像低音炮的男朋友真幸福。

只是，他要是能控制一下自己就更好了。

她悄然挪動身子，企圖避開他，剛挪沒幾公分，人又被他拽進懷裏。

程煜睜開眼，頭抵在她頸後，輕蹭她頭發，“躲什麽？”

你說呢？

躲你啊。

腰後溫度有點異常，林歡顏又往外挪，這次他沒再撈她，只是緊跟著，又貼近她。

大清早的，真刺激，她小心臟撲通撲通，終於忍不住控訴：“程煜，你克制點！”

他反問：“我哪裏不克制了？”

“你說呢？”

她手很酸，不想再次勞動了。

程煜自然知道她在說什麽，只是看林歡顏害羞窘迫的樣子又忍不住想逗她，他故意：“不知道。”

林歡顏迅速轉了個身，不小心碾磨過，引得他悶悶出聲，她假裝沒聽見，轉過身後便伸手隔開兩人的距離，什麽都不說，只是抿著唇看他。

程煜在她的目光中投降，解釋：“自然現象，早上這樣很正常。”

林歡顏覺得他在忽悠她，認真道：“你之前沒有，說明今天不正常。”

她是這樣做結論的，程煜有些無奈。

他解釋：“每天早上都會有，只是之前你沒發現，我特意隔開了距離，不止早上，夜裏也會，但跟白天的情況不太一樣。”

之前是害怕會嚇到她，害怕太早將他們之間的關系提到另一個層面她會不適應，也害怕她會覺得自己是貪圖肉·體享受的人。所以他小心克制，睡覺時不敢靠她太近，沖動時要出去喝點冰水鎮靜，再不然就得吹吹冷風，最難受時要沖冷水澡，怕會吵醒她，要特意跑到外面的浴室，早上要自己先醒來平覆……

因為小心克制著，所以她才一無所覺。

林歡顏眼睛睜得溜圓，帶著股求知欲，問他：“為什麽白天跟晚上不一樣？”

她的求知欲總是能出現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，像是他自以為安全時突然一根悶棍落在頭上，將他敲得頭暈眼花。

程煜在心頭沈沈嘆了口氣，將人攬進懷裏，唇貼在她耳邊，語氣帶著種無可奈何，再次解釋：“因為喜歡你，你就躺在我身邊，睡著覺還愛往我懷裏鉆，我很難冷靜。”

“不冷靜就會那樣？”

“嗯……”

男生的生理構造太神奇，林歡顏暫時還沒法全然了解，她現在能了解的是，程煜不太冷靜，一直氣勢洶洶。

經過了一晚，她對他的認知已經又上了一個層面，昨晚他很溫柔，也很惡劣，緩慢折磨她，要她難受，要她出聲，要把她變成另外的模樣，再把她茫茫然送上雲端，毫不吝惜地讓她獲得最大的歡愉。

林歡顏發現了，程煜體內有兩個靈魂，一個處處溫柔，一個莫名頑劣，溫柔的程煜叫她著迷，頑劣的程煜叫她沈淪，不管哪一種，都是她愛的模樣。

於是她也卸下一點防備，扯了扯他的手臂，埋在他身前，悶聲：“手好酸……”

他立馬緊張，拉起她的手給她按按，歉疚地說：“是我不好，給你按按，很快就不難受了。”

林歡顏點點頭，任他發揮。

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屋內，日光柔和，她愛的人也柔和，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逃不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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